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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喻补档】人非草木(一)

 

结束了困意袭来前的最后一次复盘,周泽楷麻利地取下耳机放在音响上、按灭显示屏,桌面上的“荣耀”logo一下寂灭,就像是从来没有亮过。他瘫躺在墨黑色的转椅里,任凭疲倦吞噬了他。

 

“队长,睡觉。回头张新杰又得叨叨。”孙翔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困倦,他不知道队长哪来的精力一晚上都在复盘复盘复盘。孙翔觉得今天的比赛没有很激烈,意呆帅哥们虽然足球踢得不错,可是荣耀毕竟不比足球的脚上功夫,让他们赢得很轻松。

 

周泽楷没吭声,摘下腕表。那还是他之前给某手表做代言时公司作为报酬赠给他的。五六万的手表说送就送,毫不含糊。

 

苏黎世的第一天终于结束。

 

周泽楷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比赛前辗转反侧无法入睡,脑子里猜着对手会出什么样的招式,记者们会提什么样的问题,就像以前上学的时候猜出卷人的心思一样。

 

真烦人。

 

孙翔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翻了个身,被子床单枕头和人彼此摩擦发出“簌簌”的声音,伴着自己的一声莫名其妙的嘟囔声,孙翔坠入了全地球最原始的状态——沉睡。

 

周泽楷叹了口气,想着今天应付记者的时候出现的空气突然安静,以及队长的解围,恨不得把五官拧在一块儿那样甩掉拖鞋然后直愣愣倒在床上。

 

他把头埋进柔软的枕头里,深深地呼吸着枕头里的空气,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适与体贴——苏黎世不愧是全欧洲最富裕、拥有最高生活水准、物价最昂贵的城市之一。空调的风呼呼地喧嚣肆虐,夏天的燥热被它的聒噪裹挟而去。

 

有点儿冷啊。

 

周泽楷莫名想起和喻文州第一次搭话的、第八赛季全明星结束的冬天——

 

时间一路倒回到两年前。

 

结束了所有采访,他风尘仆仆地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宿舍打开空调,出风口也是那样呼呼地喧嚣肆虐,可是,那点儿刚刚打开的、机械的暖风理所当然地敌不过不安分的冷气。周泽楷在这冷气中沉重地呼吸,越来越重,像是掉进了海里溺水了。

 

他想起来这场作秀的比赛前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他不放。紧紧攫取住了他的神经,让它们绷紧再纠缠,堵住他的血管,拿着记者的话筒,周泽楷发现自己的手变得僵硬,并且冰凉。这对一个职业选手来说不是个好兆头。

 

周泽楷在心里头默默感谢了意外轰击全明星的叶秋大神,叶秋的重现引起了媒体的竞相报道,相应的对周泽楷的上心就低了几个八度。

 

但主场终归是主场,面子该到的毕竟还是得到。这让周泽楷很头疼,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偏偏是他?紧张到喉咙里难以发声,只能在勉强反应过来记者的问题后像背公式一样地背答案——嗯、热情、很成功、能再参加。还有那一句很无辜却无端被粉丝在微博里哈哈哈群嘲的“他很努力啊!”

 

越来越商业化的荣耀。

 

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着的呢?

 

周泽楷认为自己成为荣耀媒体的宠儿并不是一件值得兴奋的事情。荣耀第一人?呿。他自己在心里轻轻地嘲了一下子,荣耀圈钱第一人吧。或者说,荣耀第一摇钱树。他想到这儿,眉头不可抑制地拧在一起,昏黄色的暧昧灯光下,他也只不过是,看不见自己那张无暇的脸上深深的沟壑罢了。

 

他呼了呼气,心里有点儿难过的翻了个身。

 

队友肯定激动的睡不着觉呢。一枪穿云今天全明星打得太漂亮了就连黄少天都在QQ上狂轰他“周泽楷你他妈太厉害了一下就把我们队长救回来了不过和我比还差点儿快来PKPKPK别忙活了……”

 

周泽楷手冷,回了个“……下次吧。”就干净利落地下线了。黄少天那边儿还以为这哥们儿装高冷隐着身呢不停的打字。

 

S市属于扬子江以南的地盘儿。周泽楷想起来之前在B市打比赛的时候,外边儿西北风呼呼地吹着雪花狂乱地飘飞,甚至小小的一粒粒的冰粒子砸在玻璃窗户上噼里啪啦,可是酒店房间里的暖气狂热地运动着,骨子里全是暖意。而且北方的冷不算冷,而南方的湿冷才真的是冷啊。他这么告诉着自己。

 

太冷了。又睡不着了。

 

桌子上手机嗡嗡叫了两声,算是提醒周泽楷来新消息了。他没在意,翻了个身继续自己的忧郁。过了一会儿江波涛来敲门,砰砰砰声音恼人的让周泽楷额上沟壑更深刻了。“队长!队长你没事儿吧!”

 

周泽楷挺身坐起来,愣愣的走到门口,刷一下拉开了门。“刚睡。”

 

“睡太早了吧……”江波涛嘟囔了一句,接着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拍脑袋,他晃了晃自己的手机,“喻队的,让你看手机。”

 

“队长你记得喻队吧,那个联盟第一术士的操控……”

 

“记得。”不难记住,温和温柔温润、顺,甚至温吞地像一杯白开水一样缺少五味杂陈。

 

这人真没个性。

 

太有个性和太没个性都让人记得清清楚楚,都让人打心眼儿里不大喜欢。周泽楷是这么认为的。周泽楷心里认为喻文州是块已经打磨得很好的玉了,很温圆很柔和,不打碎的话不会划到人,但是带在身边,怎么都暖不热。

 

沉默了半晌,江波涛尴尬的立在门边半举着手机,胳膊都有点发酸了,才发现周泽楷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点点头,“知道,我看。”

 

江波涛很是高兴的举起电话放到耳边,“喻队那个我找到我们队长了……”话音未落发现电话彼端是漫长的、不间断的“嘟嘟”声。

 

已经挂断了啊。

 

「小周,睡了吗,今天谢谢你啊^^」

 

发件人写的是“蓝雨喻队”。

 

手速该练练了。周泽楷心里想的是这样,最后还是回了个「不用谢」。

 

这是喻文州和周泽楷的第一次通讯。在此之前他们也不过是赛场上打个照面,聊天内容也是很没营养的寒暄,“你好”“打得不错”“加油”这样的套话此起彼伏。周泽楷不怎么认识蓝雨的人,除了黄少天这个总是刷存在感的话痨以外,他只能记得那个长得很温和,性格也温和,回答记者问题也温和的喻文州了。

 

喻文州对谁都好。周泽楷想,那就是说他对谁都不好。

 

毕竟他的话过于官方过于正式,总是那样滴水不漏的标准答题格式,让别人抓不住话柄挑不出来刺儿头。

 

春夏秋冬,各个季节说各个季节的话。那么,像草木一样地有规律,并且无趣。周泽楷皱了皱眉,心想原来脏心男都是这么无趣。他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张新杰那个强迫癌死期患者,居然把自己逗笑了。

 

挑不出来刺儿头的喻文州很好,但也让自己不舒服。再木讷再不会广交朋友也希望和真真正正的人打交道,而不是整天对这个微笑都必须露八颗牙齿的近似木头的标准答案眉开眼笑,周泽楷这么想着,打开了飞行模式。

 

明明同样是人,是联盟选手,是战队的队长,差距就这么大。

 

差距就摆在这,周泽楷此刻也很痛恨自己的腼腆木讷,不能对着镜头答那些记者发给他的考卷,不能让另一个像自己一样木讷的人对他温文尔雅的侃侃而谈感到不爽。

 

还好媒体没太把镜头对着轮回,只是走个面子工程。他还是这么想着,翻了个身,满脑子都是喻文州的颜文字。皱着眉头幽幽地做了一个梦,不记得梦见什么了,醒来却是一身汗,睡衣黏糊糊地贴在后背上。

 

^^——

 

「请各位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先让新杰大大带着晨跑,然后早饭,开会。准备迎接后天对瑞士的比赛!^^」

 

发件人:蓝雨喻队。

 

一样的失眠,一样的焦躁,一样的冷热碰撞,没由来的情绪左冲右突横冲直撞在周泽楷心里哗啦啦落下一阵一阵的锋面雨。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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