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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喻补档】人非草木(二)

 

「好的。」

 

「没问题喻队。」

 

「这都几点了你还没睡。明天五点半可要以身作则啊。」

 

回复的短信一点一点填满了收件箱,这边儿喻文州还能听到黄少天“哎呦队长你怎么还给我发了一条呢!好的好的一切全听队长的指示!队长说的都是对的!晨跑最有利于身心健康了!直接把我们送上冠军舞台啊啊哈哈哈哈!等等队长,明天几点起啊!”

 

叶修抽起抱枕往黄少天头上砸过去,“你够了啊赶紧睡觉。”

 

十三个人,两人一间选手宿舍,怎么算都没法整除,于是两位心脏的战术大神和话痨剑圣夜雨声烦组成了拥挤的三人组合“神烦宿舍”。

 

喻文州轻轻笑了笑,挺好的。挺欢实,挺闹腾,挺有趣,挺没有周泽楷的日子里,他也能挺好的活下去。是在打完第八赛季的时候,喻文州发现自己挺喜欢周泽楷的。他小时候发现自己有点不一样,同性恋这一回事不偏不倚地让他碰上了,于是慌乱无措在他的中学时代成了一种被好好隐藏起来的常态,他于是很勉强地学会圆滑处世,只是为了保护这一点点于他而言珍贵至极的自尊。

 

但周泽楷明显地不大喜欢自己,他能感觉到。

 

明明第八赛季的全明星才开始通讯的。

 

情绪泛滥的时候没有人能意识到它就要爆发了。就像是夏天天气预报总也报不准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倾泻而下落到你一身。当你走在马路上意识到雨已经下来的时候,左顾右盼渴望找个躲雨的屋檐,却被告知,你已无处可躲。

 

人们大多不喜欢被潮气笼罩的感觉,水汽淹没整个人的时候,缱绻到黏糊糊,令人无法呼吸。热爱和讨厌这两种情绪带来的感觉就是大雨和潮气一同袭来——先是被轰鸣绝望地淹没,再是无法摆脱的勇往直前的命运。

 

 

 

那天打完全明星,不急着回程训练的选手们正熟络着感情呢,黄少天提议去聚餐的话音就炸开了。然后大家就开始三三两两七嘴八舌百度附近好吃的餐厅。最后还是江波涛凭借自己在S市人不生地也熟的主场优势推荐了一家餐厅,周泽楷也低下头腼腆的笑着说那家是挺好吃。

 

等菜期间大家两三个结对子聊天儿喝饮料,喻文州笑着说你们喝少点儿等会没肚子吃菜了。然后偏头发现不爱说话的周泽楷坐在他身边儿,抱着手机在看电影。看到个挺眼熟的脸,似乎是挺老的电影了,喻文州凑了过去——罗伯托·贝尼尼,果然是眼熟。不料周泽楷骤然点了红叉,又换了个电影看——《Zootopia》。喻文州也咧开嘴笑了,“小周挺有童心哈。”

 

周泽楷耷拉着的眼睑微微上扬了一点儿,“还行。”他看着喻文州的眼神,很奇怪。

 

喻文州发现周泽楷挺不同的。知道了他不爱说话不是因为高冷装逼而是因为腼腆害羞之后,他就感觉周泽楷是个不难相处的人,熟络了之后应该是个挺可靠的朋友。看着朱迪的脚埋在水泥里硬邦邦地走回家时,简单又干净的笑意不可掩饰地从眼睛里流露出来。

 

回酒店的路上,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沉默——甚至黄少天也只是低头看美剧,偶尔尴尬的笑出一两声来表示他理解了美国人的笑点。喻文州脖子上挂着U型枕,眉头紧蹙,似睡非睡。宋晓盯着喻文州,和因为输了比赛话都变少了的黄少天,说了句,“周队今天挺诡异啊。”

 

喻文州猛地睁开眼,看着宋晓。

 

宋晓像是没看见喻文州的行动似的,自顾自的说下去,“……一直盯着队长你看。还笑得跟什么似的……”末了来一句,“队长你们怎么了。”

 

 

 

酒足饭饱,喻文州和黄少天在大堂里聊了一会儿就各自回到自个儿单人的标准间,互道再见晚安后扔下包开电脑荣耀了两家伙然后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说早不早说晚不晚挺尴尬的时间点儿。电脑桌面上正好弹出来一个新闻窗口,挡住了屏保上Q版索克萨尔的脸——荣耀全明星的新闻。他点进去,报道的是一队二队互殴的精彩绝伦的场面。

 

顺带着讽刺了一下蓝雨队长手速不行的事实,“凭借一枪穿云之力,索克萨尔勉强保住性命。”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喻文州看了看自己的手,遗憾地笑道,“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其实他没觉得自己是个拖累,大概是世事太多不易,上天总要故作公平,给你一些什么就要夺走一些什么。只是太过故意了并不一定起什么作用,也许他给你一些无用的废物,又拿走你视若珍宝的丰沛情感。

 

他抓起手边的手机,找到了排在联系人最后的“周泽楷”,编辑了一条短信过去,「小周,睡了吗,今天谢谢你啊^^」

 

说早不早说晚不晚的尴尬的时间点,说早不早说晚不晚的第一条主动通讯。是命运执意要让人变得尴尬,是命运不舍让喻文州一路温和地顺风顺水下去。

 

 

 

喻文州在浴室里刮完胡子,他看着镜子里面有点儿忧郁的自己,想胡乱地用自来水抹了一把脸。

 

“嘶——”他忘记把水管开关推到红色区域,刺骨的冷水顺着暴力的龙头瀑布一样浇下来,像是突然到了南极,冰雪把手整个覆盖住。喻文州觉得自己手都快要冻掉了。

 

喻文州内心觉得好笑。纵观整个职业圈,没有人敢和喻文州比人缘好就如同没有人敢和叶修比荣耀水平高一个道理。虽然他自己知道这并不算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但他有点儿心有不甘。他不在乎的人一个个把他捧得像是交际花,他在乎的人,却总是在看到他的笑容之后不屑地转移了清澈的视线。

 

就好像他配不上那清澈的视线一样。

 

回到电脑桌旁,发现收件箱安静得像睡着了一样。本来不想再去打扰,想着“小周也许是睡着了吧”,结果却鬼使神差地拨给了江波涛。发现的时候手忙脚乱地想要挂掉,那边儿江波涛已经接过来了。

 

真羡慕你们这些有手速的疯子。喻文州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江,是我。你去看看小周他……”

 

 

第八赛季的蓝雨有摧枯拉朽之势,常规赛一路领跑,最后强势的挺进季后赛。喻文州对媒体口中自家的“缺陷战队”感到挺满意。黄少天更是在每一轮比赛后都嚷嚷着“咱们夺冠之后去哪儿玩儿啊哈哈哈哈要不去B市吧气死王大眼儿!”

 

但是更厉害的轮回堵在前边儿。

 

时隔两年,再次站到总决赛的场上。轮回打蓝雨,蓝雨输得挺心有不甘。最后一块儿握手的时候,每一位轮回的队员都很明显地感受到了蓝雨主场的低气压。虽然心里堵的难受,但喻文州还是像以前那样温和地笑着,看着面无表情有点儿腼腆的周泽楷,淡淡地说了句,“打得不错,加油。”周泽楷漠然地看着他,没说话,点点头,就当是回答了“好的前辈”。谁都没有忘记团队赛的时候一枪穿云一个押枪直接葬送了索克萨尔的冠军路。

 

喻文州觉得自己光是把手从周泽楷手里抽出来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了,指关节微微颤抖着,稳定的呼吸有点儿乱了节奏。他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过只是输了比赛。

 

江波涛看着有点儿奇怪的喻文州,很热情地一把扯过他的手,“前辈前辈你们打的挺好的,夏休有空多切磋几盘儿啊!”黄少天这边正扯着周泽楷的肩膀使劲儿摇晃,“枪王你们够狠的啊把冠军一下子搞走了有你两下子啊!好好好江波涛说切磋就切磋别忘了竞技场PKPKPKPKPK!!!!!!”

 

蓝雨输了比赛,谁都没那个心情顾得上和周泽楷说话,就连向来妙语连珠的喻文州也只是礼貌性的寒暄一下,好好的黄少天却把他弄得有点儿晕头转向。

 

周泽楷望向喻文州,他正在和杜明握手,眼角不住的下垂,像是下一秒就要倒地睡着了。舞台上灯光很强烈,周泽楷眯起眼睛像狼一样看着灯光下的喻文州,灯光错落铺在他黑色的发丝上,他眼里是掩藏不住的疲惫。周泽楷像个胜利者一样,微微地咧开了嘴,喻文州还是有弱点的,很多情绪是藏不住的。他想着。

 

很多情绪是藏不住的。离目标近在咫尺却忽而跌落谷底的疲惫失望、激烈杀伐后缓缓袭来的困倦。

 

还有命运来临躲也躲不开的热爱。

 

荣耀早一步来到他面前,他抓住了它,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的来到了这个圈子,他以为这就是永恒的热爱了。

 

 

 

正在和周泽楷握手的宋晓看见周泽楷突然绽开的诡异微笑和直勾勾盯着自家队长的视线,内心有点儿发毛。

 

周泽楷刚刚握手的时候深切的感受到了手对于职业选手的重要性。喻文州虽然是个手残,手仍然好看得出乎人的意料。用白皙修长、指节分明这样老套的词形容一点儿都不过分,扣在周泽楷手上的时候似乎是脱力了,指尖有点发白。

 

周泽楷考虑着夏休期的时候要不要去给自己的手上个保险,谁都保不齐以后哪一天意外会突然到来。

 

 

 

真糟糕。喻文州回到宿舍后这么想着,真糟糕啊。真糟糕真糟糕,他脑子里面不自觉地用这三个字来了一段freestyle,然后在十六度的空调屋里把自己丢进灰白色的床单,踏踏实实地睡了个天昏地暗。

 

 

 

命运来临躲也躲不开的热爱。这是喻文州始料未及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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