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喻补档】人非草木（五）
突然补档
五
头痛欲裂。
周泽楷强撑着把自己从床上拽起来，摸了一把手机，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回复短信。他于是按开锁屏，Q版的一枪穿云冲着他腼腆的笑。那种恐惧的感觉时刻提醒着，他不能再任凭喻文州这样把他也拖下水。他因为沉入睡眠而模糊着的眼睛渐渐清晰起来，使他可以明晰屏幕正中央的“11：57 AM”。他猛地跳起来，然后他光着的脚板就踩在冰凉的地面，寒意瞬间传递到全身。
起床之后干嘛呢？荣耀？和蓝雨一起出去玩？他经过了漫长的迷糊期，突然反应过来，正午的时间点好像比较适合先吃午饭？
“叩叩”的敲门声恰好也敲断了周泽楷漫长的呆愣的思考。周泽楷胡乱抓了一件T恤套上，捋捋头发就去开门。
喻文州笑着站在门口。
周泽楷这个时候差不多醒得彻底。但他觉得自己病了所以才有点要晕，下意识地扒住了门把手。
你怎么总是笑啊。他想着。
“小周？”喻文州把手放在周泽楷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周泽楷摆了摆手，“没事。”
喻文州突然收敛了笑容，“强撑着可不好。不是你说的么，别逞强，小周。”
“前辈……”周泽楷声音压抑着，似是从喉咙里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带着浓浓的鼻音。
“小周你，”喻文州叹道，“可别是被我也传染了。”说罢抬起手抚开周泽楷的刘海，手心的温度贴着周泽楷额头。周泽楷本来没事儿，在喻文州的手心的温度传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真的病了，快速烧起来，还是重度烫伤，额头有百分之九十八的烧伤面积。
“没事啊？”
“呃……”他手忙脚乱地拨开喻文州的手，“前辈不去玩？”
喻文州无奈地摊手，“他们说我是病号不带我，你又没睡醒，哥儿几个就拽着小江出去了。”故作轻松的儿化音因为带点南方口音所以听起来别别扭扭。他看着周泽楷若有所悟的模样，又觉得自己的儿化音确实说得不好，兀自笑了起来，周泽楷看着他的眼睛弯成了赵州桥，觉得，其实喻文州一点都不无情。但又很快地警醒自己，不要被假面轻易的欺骗。
喻文州这么笑着，周泽楷只是无奈地看，彼此都很默契地没有说话。最先开口的是周泽楷的胃，他下意识地覆住自己的肚子，“嗯……”尴尬得满脸通红却没说一句话。
喻文州说，“走吧。”他摇了摇手里的手机，一家饭店的网页蹦出来，“去吃饭，我请你。早上吃饭就没见到你，这个点你要是不饿才有鬼了。”
“白斩鸡？”周泽楷看着喻文州挺高兴地点菜，才想起来小绍兴最出名的就是白斩鸡。也想起来这道菜是以粤系最为出名。
“是啊，很久没有吃了。”喻文州抽出筷子递给周泽楷，并笑眯眯地推过去一打纸巾。
周泽楷没心情吃什么白斩鸡，甚至没有心情吃饭。他百无聊赖地用筷子戳碗里的白米饭，一戳一个洞，不一会儿一碗米饭就让他给糟蹋成蜂窝煤。他抬起头让目光顺着桌沿落到对面的喻文州身上。因为前段时间拍代言广告染了栗色的头发变得长了，脸还是好看，而且很白皙干净，因为咀嚼食物所以脸颊一鼓一瘪。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那样温和的表情，嘴角只是浅浅扬起，就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喜欢他，想要亲近他。
周泽楷啃着筷子，想了想自己和谁在一起都是一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样子，羡慕之意徒增了几分。周泽楷想，这个样子的喻文州，真的很难被人讨厌吧。
“前辈。”
“嗯？”喻文州抬起头，周泽楷皱着眉头看他，他便放下筷子正襟危坐，“怎么了小周。”
“发色要褪了。”
“是啊。”喻文州指了指自己的发尾，“头发新长出来，很奇怪吧，这样叠了一层。”
周泽楷摇了摇头，没继续头发的话题，冷不丁又是一句：“前辈喜欢我吗？”
喻文州想也没想就答道，“喜欢啊。大家都喜欢小周吧，长得帅荣耀也打得好。唱歌不也挺好听的吗之前你拍的那个广告我看了，背景曲一听就是你唱的……”
周泽楷倒是挺不喜欢寒暄。
“前辈，”周泽楷低下头，用近乎微弱的声音说，“手机。”
喻文州愣了一下，自己的屏幕是被发现了吗？他又想着，不对啊，自己不是睡醒后就换掉了吗。睡着的时候也没有来电和短信通知，除了一条不起眼的微博推送。他对自己的保密本领倒是胸有成竹，既然那些强势来袭的情感驱赶不开，那就让那些恼人的情绪化为隐秘的、毫发无伤的机密永恒地沉到心底。
“借我下。”
喻文州松了一口气。
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递给周泽楷，他接过去按亮，发现上面赫然是另一个人的画像了。
周泽楷松了一口气。
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乱麻似的脑袋终于轻快了一些，他觉得自己发烧好了。得意的举起手机在喻文州眼前晃了晃，“密码。”
喻文州一把抓过手机，手忙脚乱地输进了几个数字，又重新递给周泽楷。周泽楷看着页面上的指纹添加页面，“呃？”
喻文州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的样子，“录个指纹吧，借我手机会方便些。”
5%
15%
……
100%
周泽楷有点儿难以置信。
他随便给江波涛发了条信息，又把手机还了回去。
喻文州正在柜台埋单，周泽楷缩在座位上等待，静静地喝完了一杯又一杯白开水，直到他觉得再喝一口都会吐出来的时候，几个年轻女孩经过他身边。
“这是不是……”
“小周啊！周泽楷！”
完蛋了。周泽楷拍了一把自己的额头，飞快地站起身来，冲到前台拉去喻文州的手腕拔腿就跑。
“没找钱小周！”
“不要了！”
喻文州任凭周泽楷抓紧了自己的手腕，使劲儿地往前跑，穿越过汹涌的人潮，跑到不知道在哪里的终点。
小周。
小周。
喻文州在身后气喘吁吁地喊他。
周泽楷觉得自己简直把中学时体测的全部力量拿出来了。他大口大口的喘气，心脏跳的厉害。像心里头培养了一支训练有素的鼓号队，这会儿正敲锣打鼓地奏着运动员进行曲。不然他也不会听不太清喻文州的声音。
“小周，”喻文州紧蹙眉头，很无奈地告诉他，“真的没找钱。”
钱，是万物的本源。
虽然这句话从哲学意义上讲会把西边的苏格拉底柏拉图恩培多克勒和东边的老子庄子王夫之气得从九重天幕上跳下来指着你鼻子臭骂一顿，但是这个既不是唯物也不是唯心而是唯金主义的社会却无比欢迎这样新哲学理念的出现。
一场轰轰烈烈的思想解放运动又要开始了。周泽楷觉得世界需要背改变。
“小周咱们车还在那边儿。”
“……”
没有车怎么了？反正S市的交通还没周泽楷说话流畅。
两个人有的没的聊着，一晃一晃漫无目地，就这么从大中午兜到大傍晚，远处天边是太阳的橙红色，冷色调一点一点漫过来，蓝色再到深紫色的、挂着几颗明亮的星子的天幕笼在他们头顶。
“前辈。”
周泽楷指了指，旁边是MUJI。
“都逛了这么久了啊……”喻文州若有所思，“进去逛逛？”
结果进去就移不开视线——好大一只懒人沙发。
然后喻文州就陷进去不想走了。
然后。
周泽楷也被拽进去。
啊，果然舒服，不想走了。
两个人这么躺着，盯着天花板上错错落落的木条和假藤蔓，还有亮黄色的灯光，心照不宣地沉默着。难得这家MUJI的空气里没有熏上罂粟，周泽楷想着。他歪了歪头看旁边的喻文州，眼睛闭着很享受的样子。
很累吧。他想着，时刻都要把假面牢牢地铺在脆弱的脸上，明明不是多强壮却总是挺直了脊背扛起一整个队伍，可能有一腔的热忱爱慕要发泄了却被万顷理智牢牢地划在心里。
两个人在沉默中没有爆发也没有灭亡，但来往的小姑娘却爆发了。
“这这这这这这这……这不是周泽楷吗！”
“别动别动这还有个喻文州！活的喻文州！活久见！喻文州啊喻文州！”
“卧槽活久见的不应该是他俩同框闲逛吗？！快拍照发微博！”
然后周泽楷很不容易地从陷进去的那一坨沙发里拽起喻文州，看准了空隙撒腿就跑。
急躁地拐了几个冷清的里弄之后终于听不见后边的尖叫和追逐，两个人又回到了闲逛的状态，一步一步脚步倒是很稳，不急不乱，不在乎如今在哪里，现在几点了。
时间最值钱，时间又最不值钱。你觉得时间值钱的时候一定在拼命工作，你觉得时间不值钱的时候一定陪伴喜欢的人。那时间算什么呢？
夏夜晚上的风不见清爽，呼呼作响的是蒸腾着草叶香气的热气，周泽楷深深地呼吸，看着走在前面的喻文州，和他直挺挺的背脊。
他想说，你弯一下背吧，别太累了。你怎么这么能逞强。喻文州我差点喜欢上你了。但是啊，你现在这样我还是不喜欢你。
死一般的缄默。周泽楷在这缄默中再无声息，喻文州亦然。沉默是金诚然正确，但决心彻底的沉默未免有些太无情无义了。
周泽楷就是太固执了。固执的认为理智是个好东西，能把所有人都保护的完好无损。但他不知道，这玩意儿和爱情搭档伤起人来，那就是粉身碎骨死无全尸。
停车的巷口恢复了应属于夜色的静谧和昏暗，甚至加上了些诡异的神秘气息。
沿路是一水儿的梧桐树，宽大的叶子在风里飘飘摇摇，哗啦啦的声音像是在哭。车子停在一棵梧桐下，周泽楷看着喻文州靠在树旁打电话，实话说他看不清喻文州的表情，也不知道那张温和的面具下到底是怎么样的容颜，他只是盯着那个倚着梧桐的单薄的不肯示弱的黑色剪影，无声的思考。
喻文州挂了电话，转身朝周泽楷这边走来。他在一瞬间看见周泽楷在路灯下被闪烁着的灯光照耀着，不管那差劲的白光下聚集了多少飞虫，周泽楷的眼睛总是清清亮亮，像是兜了一整条银河，万千星辰都在他眼里。
他勾过周泽楷的脖子，覆上一个轻吻。
梧桐叶轻轻飘摇，但周泽楷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叶子上滑落的水珠落在他额头上，又顺着面颊落下去。
然后，梦就醒了。
孙翔在周泽楷身边戳着他的脸，“起来晨跑。”
TBC.